套浆得硬而挺，被单是冷冰冰的。我垂下头，用只有我自己听得见的声音，凄然的轻唤了两声：

　　爸爸。爸爸。就在这两声甫叫出口，我觉得心中一阵翻一搅，，一恸而不可止。我紧紧一抓住那枕头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，痛哭失声。在我自己的痛哭里，我第一次衡量出我对爸爸的一爱一，我始终不肯承认的那份一爱一，竟那么深，那么切，而又那么强烈！我哭着，在奔流的泪水中，在我翻腾的愁苦里，许多我强迫自己忘记，我禁止自己思索的事也都同时勾了出来，离我而去的书桓，因我而死的如萍一时间，我心碎神伤，五内俱焚。

　　我哭了很久，彷佛再也止不住了。在这一刻，我竟渴望能对爸爸再讲几句话，只要几句！我将告诉他，我一爱一他，我是他的女儿，我从不恨他！是吗？我恨过他吗？我诅咒过他吗？我把他当仇人看过吗？是的，一直是如此，不是吗？直到他死，他何尝知道我一爱一他？我自己又何尝知道？我只热中于报复他。爸爸，终于去了。他一生没有得到过什么，甚至得不到一个女儿！陆小姐，人已经死了，哭也没有用了！别太伤心吧！护一士小姐在一边劝着我。没有用了！我知道！一切的懊悔也都没有用了！我并不是哭爸爸的死，我哭我自己的糊涂，哭我曾经拥有而又被我抛掷掉的许许多多东西！于是，我想起昨天，爸爸和我说话的尝试，他已经预知他要死了？他希望我告诉他什么？我永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了！我能再见爸爸一面吗？我收住了眼泪问。

　　护一士小姐点点头，当我跟着护一士向太平间走时，我听到病房里有一个病人叹着气说：

　　好孝顺的一个女儿！

　　好孝顺的一个女儿？我是吗？我对爸爸做过些什么？好孝顺的一个女儿！我是吗？这世界是太荒谬，太滑稽了！

　　爸爸静静的躺在太平间里，我望着他那一无表情的脸，昨天，他还能对我转转眼珠，睁眼闭眼，而今，他什么都不会了。这就是死亡，一切静止，一切消灭，苦恼的事，快乐的事，都没有了。过去的困顿，过去的繁华，也都消失了。这就是死亡，躺在那儿，任人凝视，任人伤感，他一切无知！谁能明白这个冰冷的身一子曾有一个怎样的世界？谁能明白这人的思想和意志也曾影响过许多人？现在，野心没有了，欲一望没有了，一爱一和恨都没有了！只能等着化灰，化尘，化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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